不同以往,田果儿今天是来提前告别的。
当这片阴沉的天空下一次放晴的时候,她就会离开这座村庄,踏上回家的旅途。
对于一个十二岁的小女孩来说,未来一路必定凶险且漫长。
可在这孤独苟活的半年里,家中曾经呈现于眼前的一幕幕惨状却无时无刻在脑海闪现,让她越来越焦虑。
隔了这么久,天星城那边的风头应该过了吧。
是该回家了。
田果儿呆呆望着这处让自己蹭了半年饭的地方,虽心有不舍,但最终还是推开虚掩的篱笆门,迈了进去。
“老板早上好,老板开门,老板吃了么?老板给我整点吃的!”
篱笆院内的木屋门被叩叩敲响,开门迎接的是位身穿棕色长袍的中年男人。
他戴着黑框眼镜,手揽厚沉的书,浑身一股书卷气,而那灰白的背头与不苟言笑的脸,则在这之上添了几分坚毅可靠的气质。
中年男人低头望来,只见面前这位灰色衣裙的小少女气喘吁吁、正不停抹着下巴的汗。
尽管如此,她却仍在呲牙傻笑,仿佛自心底涌现的欢欣满到装不下,溢上了嘴角,漫过了双瞳。
偶尔清风拂过,那对乌黑细长的双马尾也晃得意气风发。
中年男人扶了扶眼镜,镜片闪过审视的反射光,“小天使,我是一名尚在潜修的学者,不是老板。相识这半年里,你已经喊错35次了。”
“嘿嘿,好吧孔师,您记得可真清楚。”
田果儿压住大起大伏的小胸脯,右手发着颤抬起,将手心里的晶石碎片呈了出来,“今天早饭的钱,呼……给你。”
这块晶石碎片模样奇特,表面透亮坚硬,内部却有若有若无的紫色光影在波荡,仿若微型的星云在流转。
孔师望着那只沾满锈渍的小手,没有动作,而是颇有意味地调侃。
“算起来,你这半年捡来的矿晶可真多啊。有时我都怀疑,深山里那些连成年人都感到棘手的灾物是不是全栽在了你手里。”
“怎么可能?都、都说是捡的了。你看人家一个小女孩,人畜无害、弱不禁风,还温柔善良、天真可爱,怎么可能正面打得过那些浑身梆硬又力大无穷的晶体怪兽呢?”
田果儿说着这话时仍喘着气,但双眼透露出来的光彩却毫无疲惫,反而既兴奋,又得意,比起辩解,更像在炫耀。
“别摸脸了,手上都是锈,越摸越脏。”
听见孔师的提醒,田果儿连忙用相对干净的手背擦了下脸,一边擦一边继续说道。
“总之您不要乱想啦!灾物栽在我手上这种话,等我带来它们的核心纺晶再说吧。像我拿出的这种破烂货,拿个镐子在灾物身上开个口放点‘血’就能获得,村里随便挑个孩子都说不定能做到。”
这座村子地势偏远,常年遭受灾物侵扰,生活于此的孩子确实多少懂得如何应付灾物。但懂得却不代表做得到,身体素质不过关,需要弥补的额外因素实在太多太多。
地形优势、灾物落单,还得恰好准备充足等等,绝非说做到就能做到。
不过,如果是眼前这个孩子的话……说不定还真成,甚至于彻底摧毁灾物取得核心纺晶,她尝试过一两次都不无可能……
孔师欲言又止,似有许多话在酝酿,但最终只是从田果儿手中接过矿晶,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当初我从深山把你带到村子里来,本是想收养你的。哎,结果你一口回绝了不说,还天天把这儿当饭馆,用这种东西来抵钱。我都反而有种被你赡养的感觉了,这是在报我那天的一饭之恩吗?”
一如既往的直白。田果儿将空着的双手藏在身后,退了两步,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还好啦,之后还更多……”
“之后怎样?”
孔师推着眼镜表示疑惑,田果儿却突然抬头望向阴沉的天。
“先帮我整点吃的吧!我还得赶快吃饱了回去呢,下雨就麻烦了。”
“下雨了也可以进我的木屋避,这里总比你那个野外洞窟好。”
说着,孔师转身返回木屋。
“不要小看我住的地方!那儿可是块风水宝地,里面空间开阔,遍地花花草草,呃,虽然大部分是青苔和烂木头,但最重要是,那里面还有一个干净的水潭,供我每天用……”
田果儿辩解着,随后跑去水井旁洗了把脸,坐在了篱笆院中的石桌前。
当她环视起院内的景象时,不免又心生落寞,神色渐黯。
临别与感谢的话语,是到了饭后才被说出来的。说者恋恋不舍,而听着的人却只叹了口气,沉默不语。
“孔师……?”田果儿试探道。
“唉,我知道的。”
坐在对面的孔师给书本夹上树叶,搁置在一旁,“我从一开始就猜到你会离开,虽然不知是什么时候,但绝对不会遥远。我早有心理准备。”
田果儿眨巴着眼,“您怎么知道?”
“在你流浪至此的这段时间里,村里大半的人,包括我,都对你提过收留的建议,可结果呢?你却宁可一人孤苦也不愿接受。”
孔师用食指轻敲石桌上的矿晶。
“哪怕是我们偶尔施与你的一点小恩小惠,你也总在第一时间还清,生怕忘记拖欠别人什么。我猜,你时时刻刻与我们撇清干系、保持距离,就是为了可以随时毫无负担地离去吧?”
田果儿看向那块淡紫色的矿晶,眼眸如其中的光影般波荡着,“……您猜对了。”
“嘿嘿,说来不怕您笑话。其实我在流浪到这里之前也尝试过回家的。只是那时候的我很鲁莽,很盲目,没有方向,更没有准备,只知道往来时的路不停奔跑、不停奔跑。直到……到了这个地方,身心都累了,哭也哭不动,我才渐渐醒悟……”
孔师难得露出轻笑,“那你到底还是没有放弃过。”
“我不可能放弃。看见这里的村民们家家和睦的样子,我回家的决意只会越来越强。嗯,我以前也有家的……我也有属于我自己的……美满的家。”
“可在这个时代,异祸与人类纷争不休,外面的人、事、物,甚至是一些特殊环境,对你来说都凶险万分,如果我说我担心你的安危而不让你离开呢?”
这话出乎田果儿的意料。
她顿时像只警惕的幼兽般,直勾勾地盯着孔师,“没有什么可以阻止我回家。”
孔师眼睛微眯,淡淡道,“冷静点。”
田果儿轻嗯一声,态度软了下来。但话已至此,她接下来也无法再坐得安稳,起身便要离开。
孔师不再劝诫,等对方半步踏出篱笆院门的时候,忽地又高声道,“你执意要走,我肯定留不住你。不过我还是希望你在面对现实之后,能够找到新的方向,千万不要深陷绝望。”
夏季里忽地一阵冷风吹过,田果儿禁不住一颤,缩紧身子,仿佛狂风暴雨中的一叶扁舟。
回去的时候,时间临近正午,村道上人影寥寥,不过家家户户的窗口却渐渐有喧闹声与蒸饭的香味飘出。
田果儿穿行其间,艳羡地浮出微笑。原本疲惫迷茫的心仿佛受到安慰,恢复了些暖意。
“快中午了,天还这么阴沉……得抓紧时间回去了。”
然而,就在她撒腿开跑之时,却忽然有两道高大的身影从她身前一左一右擦肩而过,又在后方重新会合。
田果儿下意识回头望,顿时呼吸一滞,睁大了双眼。
那是两个狩猎打扮的中年男人,背影很陌生,身负着具有夸张机械感的武器,从模样上分辨,是一把尖头巨锤以及一把巨大斩刀。
他们在村道中间迈着大步,言语举止之中给人一种高高在上、十分张狂的感觉。
其中身负斩刀、绑着棕色马尾的狩猎者转头四顾,叹了口气,“烦死了,追了好几天还是追不上那猎物,要不放弃这个悬赏吧。”
背着巨锤的狩猎者猛搓自己的寸头,自嘲般地笑道,“随便,那异兽等以后遇见再说,这期间随它四处搞破坏去吧。我们在这里休整一番,计划下个悬赏。”
“休整?在这里?”
斩刀狩猎者又打量起四周,这次却带着些许兴致,“这地方一副穷乡僻壤的模样,我想,就算我们在这里讨点东西,荆棘之剑公会也不会搭理他们的举报。”
巨锤狩猎者又笑了一声,“荆棘之剑也就这方面像点样了。要搁在其他狩猎者公会,肯定要遭罚。增税、降级、或者剥夺狩猎者证,什么花样都有。”
“别提那些垃圾公会,本事没有,规矩一大堆,还以为自己多高贵,结果一个个在荆棘之剑面前连屁都不敢放,真是笑话。”
斩刀狩猎者哼哼两声,续说道,“再说了,我们狩猎者为了替百姓解决困难,终日与灾物、异兽甚至是异祸战斗,可以说时刻做好了牺牲的准备,偶尔接受百姓的一点谢礼又算什么?”
“原来你有这么高的觉悟?”
“那你有吗?”
谈到这里,两位狩猎者随即会意,相视而笑,在快活的气氛中远去。
远在十几米外,田果儿回身望去,蹙起眉头。虽没听清他们说什么,但她却感觉那两个仰天大笑的背影形如张牙舞爪的怪物,笑声也格外刺耳。
“真不想再看见这样的人。”
她气鼓鼓地哼哧一声,转身离开村子,回到了自己的栖身地,一座位于山间的洞窟。
下雨了。
暴雨如朦胧的幕布般从天空降下,裹挟着积蓄已久的声势在大地上击打、冲刷。
森林中满是空隙的树荫挡不住攻势,青绿色的壁障仅在接触的瞬间就变成了一张漏网,形如虚设。
田果儿呆呆站在洞口,望着外头缭乱的雨景,以狂暴的风雨声伴奏,哼着只有自己才听得见的歌,没一会就被飞溅的雨沫撵了回来。
她刚刚才在洞窟的水潭边冲了个澡,换上一身干净的青色衣裙,头发也湿漉漉地散在背后。
今天可不想再弄脏了。
出又不出去,在这儿干巴巴发呆也无聊,她在洞窟里无聊踱了几圈后,终于想到要收拾行李,于是兴冲冲地在洞窟角落顺走一个大号的棕色背包,往自己的房间跑去。
没错,房间。
即便在这满地狼藉的山间洞窟里,田果儿也拥有自己的房间。
虽然那只是一片被细密的石柱分隔出来的区域,意义不大,但起码能在睡觉时带给人些许安心。
岩石房间的入口旁,一堆物品像路边的地摊货一样整齐排列在地上,粗略归类,其中尽是些低廉的小物件。
田果儿抱着背包蹲了下来,在这堆物品中左挑右选,一件件放入背包。
小半箩筐的矿晶,其中还有一些是今早得来的。只需拿走一些当零钱使,剩下的找个时间偷偷扔孔师的院子里去。
一整盒的棕色瓷瓶,里面装的分别有外伤膏、防虫液,还有清洗身体、护理头发用的香膏。历经了这半年流浪生活,田果儿很明白这些东西对于一个女孩而言有多重要,必须带上。
接下来就是两根蓝色的晶体短棒。它们并非武器,而是当今纺晶科技下的造物之一,分别作用是生火与照明。必备之物,带上。
“最后就是压缩干粮,嗯……难吃是难吃,但胜在可以带得更多,不用纠结了。”
收拾完毕,田果儿拎起背包,取来一根晶体短棍,亮起柔白的光,踏进了岩石房间。
光芒刚照进来,岩石房间的地面就洒上一滩透亮的影。
这是房间中一块巨大晶石反光造成的景象。巨大的晶石嵌在房间地面的正中心,呈通透的黑色,沉如陨星,状似棺柩。
而在柔白的光照下,其中竟隐约显现着一个被冰冻般的人影。
那是一个面容英俊的黑发青年,身着灰色的旅行者服装,周身缭绕着静止的紫色烟气。从那扬起的迷彩围巾与衣摆来看,他似乎被定格在了以背着地的一瞬间。
黑发青年安详地闭着眼,嘴角扬着微笑,笑容很洒脱,但却似乎又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悲凉。
他是谁?
为什么会被封印在这里?
为什么面对封印还笑得如此洒脱?
田果儿可不知道。
起初来到这里的时候,她只知道,眼前这块封印着人的巨大晶石表面干净又平滑,冰冰凉凉的,是个当做床铺的绝佳位置。
此后她每天便都拽着一条白色小被子爬到晶石上面睡。时间一久,她甚至还把晶石中的人当做了倾诉对象,悲伤时倒苦水,开心时分享喜悦,无聊时也要自说自话。
这位被封印者恐怕都不知道自己在沉眠期间究竟帮人分担了多少情绪。他更不知道的是,自己明明连话都没说过,如今竟有人把他当亲人挚友般看待。
“大哥哥,我又来啦!今天下雨,没地方去,提前回来陪陪你。”
田果儿来到封印晶石旁,取下挂在石柱上的黑色小布袋,对着封印晶石摇晃炫耀着,发出“咔啦咔啦”的声音。
“嘿嘿,告诉你喔,我今天又收获了一整只灾物的矿晶和纺晶,好几天没收获了!”
无人接话。
田果儿习以为常,将纺晶灯夹到腋下,解开布袋,继续说着。
“大哥哥不用担心,我知道我这种操控灾物的能力很特殊,很多人都觊觎,所以我会保密的,每次操控灾物撞头自毁也都是我一个人偷偷干。所以,大哥哥也要帮我保密喔,不然我就在你的封印石上面写——骗子大哥哥!”
昏暗的环境下,被打开的袋口如山后的晚霞般,泄出一抹暗紫色的光晕,映照着田果儿的小脸蛋。
这里面竟全是灾物的核心纺晶,货真价实的纺晶。
田果儿呆呆盯着布袋好半晌,竟痴痴地笑了起来。
恍惚间,她觉得自己这半年多只是做了个沦为流浪者的噩梦,等醒来时依然是集百般宠爱于一身的千金小姐。
“攒了这么多,我终于有钱回家了。”田果儿万般期盼。
至于里面的纺晶究竟有多少?
不用数,田果儿很清楚。当她从衣胸里掏出一颗内部光影流转的暗紫色“弹珠”放进袋中之后,一共就是35颗。
这些纺晶方便携带,又比矿晶值钱得多,一来可以当做旅途中的资金,二来还能填补照明棒与生火棒的能量,可以说是必备之物。
田果儿将一整袋核心纺晶也塞进背包,随后伸手取来了晶石床头的灰色包裹。
将其解开,里面是一整套衣服。
纯白与酒红配色的小洋裙。
黑亮的圆头小皮鞋。
白色短袜以及苹果形装饰的发带。
它们是田果儿离开家那天所穿戴的装扮,原本逃亡途中弄脏了许多,现在倒被洗得干干净净,妥善保存着。
总有一天,要穿起这套衣服,漂漂亮亮地回家去。这是田果儿如今仅有的小愿望。
就摸几下,可别碰脏了。
她如此想着,手却不自觉拎起了那件裙子,贴在身上,转了两圈。
裙子很漂亮,洁白的上身,搭配酒红的裙摆,胸前还挂着个红色的大蝴蝶结。可以想象,倘若这套衣服穿在她身上,她将摇身变作一位何等可爱的小公主。
与往常一样,田果儿又将它当做怀恋家的寄托,拥入怀中,整个人躺倒在晶石床上。
熟悉的触感让她仿佛拥抱着过去。
“大哥哥,再过不久我就要回家了,到时候你在这里又会零零一个人,是不是会比我更孤单呢?”
“说真的,我挺舍不得大哥哥的,这半年来我都不敢把那些经历说给别人听,只有你……嘿嘿,如果你能离开这里,我绝对要把你带回家,当然,这不是杀人灭口喔!”
“我家人很好相处的。爸爸是很厉害的研究者,虽然总是绷着脸,但其实很关心别人。妈妈很温柔很漂亮,这个更是全世界都知道!”
“以前在家里,我就像个小公主,想要什么就都有什么,可唯独想要个哥哥却一直都得不到。你知道吗?我打小可羡慕那些有哥哥的小伙伴们啦!她们的哥哥每天总带着她们到处玩到处吃,也会保护她们不受欺负。那时候,我还总缠着妈妈也给我一个哥哥……噗,后来才知道早就不可能了。”
“但是,我还是好想要一个哥哥啊~”说到这里,田果儿图穷匕见,“要不,大哥哥,你当我哥哥好不好?
“不否认就是默认了喔。”
封印中的人自然毫无应答。
沉默了半晌,田果儿尝试着轻唤。
“哥哥……”
“哥哥……”
细腻到令人心疼的声音在这昏暗洞窟中,别说回应,连回响都没有。
田果儿翻了半个身,侧躺着,将怀中衣物抱得更紧。
“哥哥,果儿好累……也好想家,保护果儿好不好?”
泪水滑出眼角,落在封印晶石上。封印石却静如止水,连周身浮动的紫色烟气都未有波荡。
昏暗的洞窟至此陷入沉寂,田果儿带着泪痕睡去了,外头的雨趁机吵得更大声。
她做了个梦。
梦见自己回到了家。
一个灯火通明、完好无损的家。
可刚一踏入,沉寂的梦却忽然昏天倒地,灯光暗了,天空染了红。
恍恍惚惚间,她来到了庭院。这里遍地淌血,露着狞笑的狩猎者们如野兽般环伺,一步步逼近。
她想后退,却忽然被一个坚实如墙的身躯碰倒。
腥红的暮光下,银灰长发的男子一动不动地伫立在她身后,神情淡漠,如同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
田果儿完全无法从那双空洞的眼睛里看见任何情绪,只有一股冷得让人发颤的危机感蔓延至全身。
她从恐惧中回过神,拼了命往后挪,但对方只是不紧不慢地一步步逼近。
逃!
不,根本无路可逃,这里全是敌人……
绝望涌上心头,田果儿停下了挣扎,目光却不甘心似的死盯着那银灰男子。
就在这时,又有一道人影出现在她的面前。
灰色旅行者服。
长及腰间的迷彩围巾。
一头乌黑的短发。
尽管只能看见背影,但田果儿知道,他一定还有一副洒脱的笑容。
忽然出现的黑发青年无视群敌的包围,向田果儿伸出了手。这个举动在后者眼里,简直就像在暴风雨中撑开了一把伞。
伞下彷如有晴阳。
“有什么好犹豫的?哥哥不应该保护好妹妹吗?”
田果儿看见了他的脸。他的容貌、他的表情,与想象中的毫无二致!
她连忙抹去眼泪,重重点头。
梦中,她不再犹豫,握住那只温暖的手。
梦外,她紧蹙的眉渐渐舒展,露出微笑。
在流离失所的半年里,田果儿做过数不尽的噩梦,但这却是第一次在梦里得到救赎。
雨越下越大,大到仿佛整片天空都化掉。
不过那又如何?这场雨始终只落在外界,无关洞窟内,更无关梦里。
世界纷杂,时代动荡,倘若有一处地方能让自己身心得到安宁,洞窟也好,梦里也罢,那都可称之为……
归宿。
……
深山森林中,泥土被滋饱、枝叶被灌吐,落不尽的雨水无处可去,干脆赖在了原处,留下满地的泥泞与水洼。
两道人影在林间冒雨穿梭。
他们头戴斗笠,身却没有披雨衣,即便将整个身子缩在笠檐下,缓慢步行、左躲右避,身上的衣服终究还是被打湿了大片,颇有一种丧家之犬般的狼狈感。
“真倒霉!结果半路上还是下起了雨,本来我还想在那村子避一避的。全怪那帮混账村民!”
斗笠下那张脸的主人,正是之前田果儿在村中偶遇的斩刀狩猎者。
此时的他只顾着心中怨恨,一不留神踩进了水洼中,顿时火气爆发,狠狠地往水洼中的水踢了一脚。
寸头的狩猎者同伴不禁发出大笑声,但没传出多远又被雨声浇灭。
“别气了,刘朗,这点风吹雨打难道你现在还没习惯吗?”
“我习惯,我习惯我就活该受这种罪吗?现在一想到那帮把我们赶走的村民一副嘚瑟的样子,我就忍不住想把他们都宰了。遇上这种事,世上恐怕也就你一人还笑得出来了。你可真对得起你的名字,易平,什么事都容易平息。”
“我笑是因为生气也没用啊,而且换个角度想想,也确实挺好笑的。”
被称为易平的寸头狩猎者用笑声拉出长音,最后像换气似的化作叹息,继续说道。
“没想到那个戴眼镜的老头子居然辉星教的成员。那个教会与其他教会完全不同,从古至今一直处于绝对超然的地位,虽说他们成员稀少,平均实力也与常人无异,但随便哪个都不是我们惹得起的。我们能在这里遇见一个,某种意义上也算撞了个大运,只可惜没机会被指点一下。”
“哎,不提了,有那样的人撑腰,平民百姓都敢合起来赶我们走了。我们在这世上混迹了大半辈子,其实也就这样。”
刘朗此时也算是又一次明白了,自己在这世界上摸爬滚打这么多年,终究只是一个卑微人物。在真正的掌权者面前连谄媚的资格都没有。
“随便怎样都好,小人物的快乐反而更简单,不是吗?就比如现在,我们只需要找到一个避雨的地方,心情肯定就能好上不少。”
说着,易平用下巴往前方指了指,示意同伴往远处看。
刘朗顺着前方望去,只见朦胧的雨景中隐隐约约出现了一座洞窟。
此情此景,他的心情确实好上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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